雲間一紙書
李喬 敬撰
路老師在窗外潑灑水雨,門牆外一些種子也沾到一些滋養、潤澤。
五十四年前,路君約任教於風城「新竹師範學校」授「教育心理學」課程,大動亂大流離綏靖期；當時台灣大專院校祇有三幾所；管吃管住的師範學校,成了大陸名校教授落腳的地方,集全國菁英的「流亡學生」也湧進「吃飯學校」,路老師就是其中一位。
「名教授駐師範」的時間不長,我卻很幸運,享有那美好三幾年
我來自台灣中部,住在深山貧農之家,個人羸弱多病,再加上家父反日身分；是在忽視歧視中長大,一顆乾涸直皺縮的種子,進入師範,名師與存書砌成的溫泉池裏,扁扁的種子驀然鼓脹肥壯起來,誰問聖靈充滿的感受,禪悅的境地？那就是,五十多年後,已然老朽的現在,略一回味,恍然儼然依然。
路老師授課的情狀,謦欬肢體語言,現在還明晰留在腦海,始終想不明白的是路老師的授課效果(我也是教了半輩子書)；路老師的語調平緩、娓娓道來；唇邊時現笑意,卻鮮有掀齒而噱的時候；不怒而威,諸生悅從,奇怪的是大家都把上教育心理學當成一種享受；享受之餘,我們的考試少在八十分以下,我在學校成績平平,教心一科,記憶中都在九十分以上。
中原大學的一位心理學教授,拿一篇拙作當教材例證時說：李喬的小說,除去處理心理層面的東西便無甚可觀。這要回溯到路老師課堂上的繁花異卉......
記得當年的心理學研究風潮是「行為主義」當道,杜威的教育哲學與之配合,教育心理學課程簡單,旨在教學實用的考量,可是路老師的課以「繁花異卉」形容決不為過,不曉得是博學的自然流露,還是學術傾向,路老師相當詳細地介紹了創自德國的「格式塔心理學」；講得最多的是「佛洛依德」的「精神分析」心理學,也約略介紹了俄國「形勢心理學」,在以後的十幾二十年中,我自「夢判斷」始,讀遍了精神分析系列的書,「佛洛依德」的東西還跟人類學有點關係,「完形」的觀念予小說創作極大助力,而「形勢」「場空間」是文化思考的基石,俄國的「形式主義」正是現代文學理論的源流之ㄧ,點點滴滴,尋根追本,是路老師法水所賜；乾皺種子豈能忘懷!
路老師嵩壽而歸：圓滿人生,美麗生命,請安息。
(2005年4月15日公館玉泉居)
※「不寄雲間一紙書」，唐張旭詩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