典型在夙昔

黃榮村

　　早期在台大心理系上課時，各省口音都有，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混雜著台灣、日本、與德國口音的鄭發育老師，以及操山東腔的路君約老師。路老師的心理測驗課，總是準備得井井有條，利用測驗樣張穿插實際的製作與施測經驗，因此很快就適應了他的口音，而且越來越喜歡上他的課。當時我與吳英璋是同班同學，班上才不到20人，女同學總有辦法把他的話聽得清清楚楚，把筆記寫得完完整整，她們也都能抓到經常在外面遊玩的我們，在考試之前再度「惡補」一遍，因此我們對心理測驗的了解，也就比其他科目更深一些，而在這種討論基礎上所延伸出去的淡淡的師生之情，也就因此又長又久。

　　在往後的日子，我們也陸續聽到路君約老師的一些趣聞。如他經常應軍中之邀協助發展甄選測驗，有一次他到一個單位去，該負責的人竟沒出席，路老師甩手就走，留下一堆錯愕的人。這個故事，我要到日後才能有比較深入的了解。我曾擔任過民航局航醫中心的統計與心理學顧問；在負責921重建與全國教育事務時，也與軍中常有來往共事的經驗。軍中講究精確、階級森嚴、與恰如其份的對待，故在業務往來時，由其出面負責的方式，即可知其是否真心想做好一件事情。路老師顯然對這些分寸了然於胸，而且也有一套學界中人處理事情的原則，也因此才有這些趣聞。觀諸路老師對軍中發展測驗所做出的系統化重要貢獻，即可知他是一位深諳其中三昧的有心人，在今日學界這類人是愈來愈少了。

　　路老師是一位君子人，一位望之儼然即之也溫的典型。多年後重逢，我已任教於台大心理系，在路上碰到，即使他已退休一陣子，甫從美國回來，他親切地問好，恍惚之中，看到了與蘇薌雨、鄭發育等老一輩相同的風範，時隔多年猶歷歷在目。

　　有趣的是當年被路老師教心理測驗，日後換我教路老師的女兒路平（今日出名的平路）統計學，在她身上我看到了路家良好的家教。我相信路平一定也多少有認同她父親的味道，因為在當為一位出名作家之前，她選了統計分析作為她第一個專業。也正因此，雖然路老師祇在台大兼任，而且日後也沒再兼，我們也祇上過他一門課，之後則因專精領域不同，也不常見面，但這種情感上的聯繫竟可維持數十年，早期的師生關係真是像有一條細線，一直把大家聯在一起。假如不是這樣，人生一定少了很多樂趣。

　　現在台大心理系的三位開山大老劉英茂、柯永河、與楊國樞老師，在我們當年唸大學部時，還若隱若現，主要是靠蘇薌雨、鄭發育、張肖松、陳雪屏，以及兼任的路君約、黃堅厚等老師所撐起來的。回想這段歷史，真的應該感謝他們。再看台師大心輔系，一直在心理測驗研究，在實務上（如我比較熟悉的國中基測與中小學生智力測驗），對台灣的教育與學術持續做出重大貢獻。我雖非這方面的專業，但仍可看出其根深蒂固的傳統，我想，路老師在這方面已做了他該做的，也做好了鋪路的工作。

　　真是典型在夙昔，在快40年的時光中回看過去，真的有一批熱愛知識誨人不倦的老師，奉獻出一輩子，替今日台灣奠定了人才培育的良好基礎，路君約老師的紮實風格仍在天際閃閃發光。

　　前教育部長
前台大心理系教授
淡江大學教育心理與諮商研究所教授
黃榮村